祈心

胜生勇利正坐在窗边给他的哥哥写信。

 

大约两个小时前吧，外面还下着大雨。

 

冬天的雨总是特别冰凉。即使是很细小的雨水，若你的衣服被打湿，又在外面吹着风回家，就会很容易着凉。

 

这不，他半小时前刚接了妹妹小优的电话，并从和她的谈话内容中得知她现在感冒了。

 

胜生勇利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妹妹，胜生柚子和胜生优子，她们比他小3岁，在一所全寄宿制的公立中学读书。他的妹妹们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回来向家人问好。今天晚上，碰巧他的父母都有事外出了，所以只有他接上了她们的电话。

 

两人在电话中聊了一些日常后，妹妹小优问他：“勇利哥，你知不知道爸爸和妈妈大概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言下之意是：等一下她再打电话过来。

 

黑发少年望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10:31。

 

想到她们明天还有课，他回答说：“太晚了，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改天再打过吧。”

 

“好吧。”对面的女孩幽幽地说。她们的确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该问的勇利哥哥也告诉她了。

 

“晚安。勇利哥。”

 

“嗯。晚安。”

 

窗外传来雨水坠落到地面的声音，清脆的，连续地。

 

这次的信，除了家里的一些情况后，胜生勇利打算跟他家哥哥聊一下自己最近比较倒霉的事情。例如，曾经他以为在回家的路上自行车坏掉已经够惨的了，怎料到今天居然同时碰上车坏了、下雨了、没带伞。幸好在他回到家前，天一直下着蒙蒙细雨。要不，就惨了。综上所述，他没有立场对他的妹妹优子说教。

 

其它的，还有他坐公交时因为想事情太专注，不小心坐过站了。还有出门时忘记带钱包之类的。啊，还有父亲上次炒的菜。

“那是一道会让人终生难忘的黑暗料理，你没有机会品尝真的太遗憾了。”他在信中如此写道。

 

他在信中写的几乎都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学校的，朋友的，家里的。两个双胞胎的事情他不需要写。她们每个月会定期给他发邮件。胜生勇利也会经常给他们的哥哥发信息。但是，如果某个时间里他有要寄给对方的物品的话，他就会顺便附上一封手写的信。

 

啊，对了。在信纸被写了满满的一大版字后，胜生勇利才想起了另外一件想告诉他哥哥的事情。

 

今天晚上，他本来和好友水野一成约好一起出去吃火锅的，还是他请客。大约一个星期前，水野陪他去了圣福寺祈福。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寺庙里的人特别多，参拜、求签，他们都排了很长的队，等了很久。水野并不相信这些，只是陪他去的。他想对这个好友表达一下谢意。本来他们是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吃火锅的。被各种事情所耽搁，两人便一直将约会往后推。

 

今天晚上改约的原因，无需多说，就是因为这一场突然就下起来的雨。

 

九州的冬天从来就不能说有多冷。气温很少跌到零度以下，下雪的日子也甚少。在他的记忆中，自进入2017年后，福冈市还没有下过雨。现在已经是一月底了，马上就要迈入二月。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他还记得水野在LINE上对他哭诉：这是我很不容易才说服我姐让给我的半价优惠券（火锅店的），我可是很期待今天能尝一下他们店里推出的新品鸳鸯火锅的。今天就是使用的最后期限了。连今年的天都不喜欢我。

 

他们两人准备出门前还下着滂沱大雨。一直到晚上8点，雨都没有小过。水野家不像他家住在市区，下雨的晚上出来的确很不方便。

 

胜生勇利安慰他说：“没关系啦。我下次再请你。”

 

水野一成：“原价太贵了，我不舍得。”

 

胜生勇利：“……又不是你出钱。”

 

水野一成：“我还是不舍得。”

 

胜生勇利沉默了。

 

水野一成叹息：“哎呀。穷人家的孩子的心情你不会明白的了。我是在心疼这张优惠券啊。本来可以节省下一半的价钱的。现在就好像自己亲手将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大海一样。我心疼啊。”

 

“不要难过嘛。下次我一定带你去吃你心爱的火锅。我保证。”

 

“谢谢你！小勇利~~”水野一成学着胜生家排行第一的大哥的语气向胜生勇利撒娇。

 

胜生勇利对这种事情显然已经免疫了。

 

“不过，为什么是鸳鸯火锅呢？”勇利问。

 

“你不喜欢吃火锅？”水野不答反问。

 

“不是。”只是一直觉得有点……嗯，好奇。

 

“如果是和维克托哥哥去，你还会好奇吗？”

 

胜生勇利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丢出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是和维恰哥一起去，我当然不会觉得好奇。”

 

言下之意就是：我哥哥想去吃什么都是正常的，无论我哥哥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他。

 

“是吗？”

 

水野一成只是回他一个笑脸。

 

“我以前就觉得了，你家兄弟姐妹的颜值真的很高呢。”

 

“嗯。”

 

“但并不包括你。”

 

额。黑发少年的脸上挂满黑线。

 

“这种事情我知道。”

 

维恰，全名维克托·尼基福罗夫，是胜生勇里的哥哥。他比胜生勇利大上10岁。和混血儿的双胞胎妹妹不同，维克托是纯正的俄罗斯人，就像胜生勇利是纯正的日本人一样。

 

维克托的母亲安娜·克拉斯科和胜生勇利的父亲结婚那一年，维克托13岁，勇利3岁。勇利的父亲一开始是心疼自家孩子母亲早逝，才会接受那位已和丈夫离婚的漂亮的前俄罗斯有名模特儿的追求，和对方开始交往。这些，年幼的胜生勇利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母亲都是爱着自己的，两人决定分开只是因为他们真的不适合。这些，小维克托是明白的。所以，对于母亲和父亲两个人各自开始新的婚姻生活，他是抱持着祝福的态度的。这也是在安娜和胜生勇夫结婚后，他并没有跟随母亲一起更改自己的姓氏的原因。维克托自小就很懂事，也可以说他比一般的小孩子要早熟。所以，胜生安娜和他的丈夫都尊重他的意见。不管他的姓氏是什么，他都是他们最重要的儿子。

 

“维克托哥哥很帅气。”

 

“我哥嘛！”

 

“优子和柚子也很可爱。”

 

“我妹妹嘛。”

 

水野一成的赞美似乎只打算给那个英俊的俄罗斯青年和两个日俄混血的小女孩，胜生勇利对此却丝毫不感到生气，反而给人一种他正得意洋洋的错觉。

 

“从以前开始，每次看到你们四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们不像一家人。啊，我是说长相上。不过优子和柚子倒和维克托哥哥有几分相似，在眉眼和肤色上。”

 

“那是当然……”

 

胜生勇利的信息还没有发出，就看到水野的新信息。

 

“不过，你们是我知道的所有兄弟姐妹中，感情最好的了。我妈妈也常说，胜生家的兄弟感情真好。”

 

“你和维克托哥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啊啊啊，我也想要一个哥哥啊。”

 

看到水野的信息，胜生勇利忍不住笑出声。

 

“啊，我妈叫我了。下了。改天再聊吧。”

 

“好。”

 

胜生勇利回对方一个表示OK的手势。

 

凌晨1点整，胜生勇利才将写好的信纸对折好，连同那个在圣福寺求取过来的祈求身体健康的护身符一起放进了信封中。

 

自从自己上了初中后，胜生勇利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世界有神的存在。鬼神的传说早在他拿起教科书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这个世界明明就没有鬼神的存在，为什么大家在遭遇麻烦或者不幸时还是会选择到寺院祈愿，求取平安符呢？不觉得做这种事情很愚蠢吗？既浪费金钱又浪费时间。曾经，胜生勇利对这些行为无法理解。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的存在。与其依靠不存在的神，不如靠自己。

 

现在，胜生勇利明白了。大家所相信的不是所谓的据说很灵的护身符，据说很有法力的高僧，据说真的存在的爱着他的信徒们的慈悲的神明。大家所相信的，不过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希望而已。大家只是如此相信着，如此期望着，希望自己心中的愿望能够得以实现。一次的参拜和一个护身符也许无法证明什么，却凝聚着人们对美好幸福的明天的向往。

 

颞下颌关节紊乱综合征。维克托·尼基福罗夫被确诊得了这种发病机制尚未完全明了的疾病是两年前的事情。

颞下颌关节紊乱综合征不是癌症，艾滋病这类的绝症，所以并不可怕。不过，它也并不是能简单根治好的疾病。维克托这两年来一直不间断的接受治疗，也只是将病情减轻而已。要说这个病对他的生活各方面没有影响，那必定是骗人的。

胜生勇利给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的信开始的第一句话是让对方觉得熟悉的问候语。

——工作辛苦了。哥哥。这次的包裹里有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护身符，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没错，就是蓝色花纹小布袋里面装着的那一个…… 

 

胜生勇利决定报考医科大学是在这之后再过一年的事情。

 

维克托曾经给过他一些意见，说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的医学部都不错，其它的还有……

 

胜生勇利在将护身符寄出前，曾经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护身符虔诚地向神明祈祷，希望维恰的病能赶快好起来。

 

维克托在收到该护身符后，也曾做过相同的事情，不过他的愿望是，希望能永远的陪在勇利的身边。

 

 

——END——